採訪・文｜林秀姿
攝影｜小眼攝影 傅祐承
在國境之南，教師是孩子最珍貴的禮物，這群校長在漫長等待教師的煎熬中，找上了TFT，大家原本一開始都只是為了解決師資匱乏的眼前問題，沒想到四年下來，因為地區校長們自主性的串連，以及TFT的協助，讓屏東南部的學校在有限的教育資源下，提供給孩子們最好品質的教育。
2013年8月，恆春半島豔陽高照，幾個小學校長擦著額頭的汗，漫長等待願意分發到恆春的老師。9月就要開學了，老師還沒找齊，7月第一次分發沒人來，8月第二次分發還是沒老師願意來，每次都空手而回。
等不到老師的國境之南
「即使答應要來的老師，開學前一通電話說：校長我要分發去高雄，不能去獅子鄉了。」丹路國小校長吳明宗每年都要接受這種煎熬。這是偏遠地區學校的日常，孩子苦等不到老師；即使盼來一個老師，家長才剛記住孩子老師的名字，隔年老師可能就離開了。
恆春半島是國境之南，生活機能、交通、住宿，對老師而言都是挑戰。更何況屏東共有205所學校，是花東的2倍，學校經費靠地方財政，但農業縣屏東稅收並不多，地方政府的資源要分配給所有的學校，力有未逮。
「這裡的老師、孩子都很需要陪伴」屏東縣教育處前處長、現任國立屏東大學教育學系副教授王慧蘭意味深長地說，即使是公益性質的基金會或非營利組織，也都不願意到恆春半島。屏東已經很遠了，何況是屏東的南部。她說，留在這裡的校長、老師需要夥伴、需要各種外界幫助與課程討論，每座灶的柴火都有燃燒殆盡的一天，需要新添柴火才能維持熱度。
從2013年等到2015年，連續3年，丹路國小一直為了找不到教師，或是受教師的流動率高所苦，吳明宗決定與為台灣而教（Teach for Taiwan，簡稱TFT）合作。
吳明宗一開始並沒有想到，僅是為了解決學校師資問題引進TFT教師，卻因為TFT系統，讓學校孤軍奮戰的狀況也得到解決。屏南地區愈來愈多學校和TFT合作，TFT計畫成員以「小部隊」（註1）的方式進入了這個資源鞭長莫及的地區。
TFT計畫成員 是孩子2年份的禮物
屏南地區石門國小，也是最早開始與TFT合作的學校之一。石門國小校長謝郁如說，屏南地區石門國小與楓林國小靠近所謂的市中心，師資算穩定，但師資穩定的相對缺點就是缺少新的刺激，TFT計畫成員就像火柴可以點燃師生熱情，即使只有2年，對孩子來說那2年就像獲得珍貴的禮物。
而且，恆春半島的TFT計畫成員與在地建立的關係深厚，也開始有更多屏東本地的青年透過TFT計畫返鄉。他們在兩年計劃結束後，近半都選擇留下，繼續深耕。例如丹路國小的3位第三屆TFT校友，都已在學校第三年，除了深化教學，彼此也接手了更多的行政業務與責任。像有人擔任教導主任、有人接任教學組長、也有人擔負起推動學校與社區閱讀的重責大任。3位老師在學校轉型實驗學校的第一年中，扮演關鍵的支援角色。
一開始幫TFT牽線至屏南的，是在恆春地區教書奉獻40年的退休校長、也是現任屏東縣教育處長江國樑。他分析，教育的特性是成因複雜、成效緩慢，又易受批評，而要改變一個孩子，如何蹲低看到孩子的需求是重要關鍵。他認為，TFT計畫成員的特性是初衷明確、使命感強烈，且時時省思修正調整，為屏南注入教學活水。
吳明宗說，偏遠地區學校的家長白天工作辛苦，很難有時間、資源看顧孩子，因此當孩子出現偏差行為，而遭到老師指責時，多半也默默接受，不會為孩子或自己辯解。「但是否能看到孩子偏差行為背後的原因，取決於老師，」他說，TFT計畫成員雖然年輕，初入偏遠地區，但常到學生家裡訪問，看到有些孩子家裡情況不好，他們可以感受到偏差行為背後的家庭因素，也願意幫忙尋求資源協助。
吳明宗指出，當孩子出現偏差行為時，他是向大人傳遞訊息：「我需要幫助。」能察覺到孩子的訊息，且給予關懷協助，會決定這個老師是不是一個好老師。
學校、社區以及TFT緊密合作，教學版地方創生
在其他地區，學校之間多半非合作關係，但是資源匱乏的屏南地區，反而因為單打獨鬥資源不足，更願意合作串連，丹路、石門、恆春、車城與楓林小學手牽手合作，校長之間感情甚篤，他們對於師資來源不僅互通有無，也一起共同備課。
王慧蘭分析，學校、社區以及TFT的老師在屏南地區建立了獨特的緊密合作關係。偏遠地區家庭功能弱，因此多半發展出以學校為核心點出發的社區經營，而來自各領域的TFT計畫成員，為這個社區注入新活水，也成為這個社區對外聯繫資源的窗口。
她認為，這些來自不同領域的TFT計畫成員，把偏遠地區的真實情況一點一滴的傳遞到都會區，也把企業資源帶進偏遠地區，他們可以看到孩子需求以及社區發展潛力，來尋找外部資源，「偏遠地區孩子的需求，真的很需要理解的人幫他們說出來。」
更重要的是TFT計畫成員本身的教學方式，對偏遠地區教學現場造成影響。「修正、再修正，是TFT計畫成員最大特點，」江國樑處長觀察，TFT計畫成員之所以能在屏南教育系統扮演重要角色，主因TFT計畫成員並非單打獨鬥，而是一個團隊，他們雖然在不同學校，但可以共備課程，且時時與TFT執行團隊，及TFT合作的資深老師所組成的線上督導團隊討論，一起回頭修正調整，爾後再嘗試、再修正，「增能速度很快」。
「TFT串連來的支援很重要。」石門國小校長謝郁如也認為，TFT計畫成員擁有共同備課社群，還有台北總部的執行團隊資源，遇到任何問題都能與學校一同合作解決。她也說，很多強調偏遠地區關懷的NGO或企業很難跨過楓港溪，但卻因為石門國小聘了3位TFT計畫成員，他們幫學校引進學學文創、台灣微軟等企業合作，不論是孩子、老師、學校，所有人皆有機會接觸到外部資源。
其實，TFT計畫成員們更是感謝學校其他老師、校長與家長等「教育合夥人」的接納與協力。丹路國小的其中一位TFT校友鄭琇錚分享：「很多家長感謝TFT的老師，但事實上，我被他們信任、獲得他們支持，遇到困難時還幫助我，家長才是我在這裡獲得的珍貴禮物。」
4年來，屏南地區有6校，累計聘用了23名TFT計畫成員。屏東縣教育處前處長王慧蘭說，偏遠地區老師培力不應只限於師培生，台灣的青年公民都有責任，需要認識台灣的偏遠地區孩子的教育需求與挑戰，對弱勢有更深的文化理解，再把這份理解帶到各行各業，讓一個地區不再為教育單打獨鬥。
「心遠，地自偏」，所謂「偏鄉」永遠不是空間上的距離，而在人的心理距離。多一點人深入偏鄉，把所謂「偏鄉」的真實情況傳遞出來，才能拉近城鄉距離。
[註1] 為了讓 TFT 教師能彼此支持，TFT在每個地區至少分派 4 至 6 名 TFT 教師進駐。
